救赎【六十九】
【雾里看花】
鸿雁走得急，今秋凉早，又逢霜重，转眼入了寒。
稀落凋零的枝头，让这院内平添几分萧瑟，元栩起身，将那飘入窗沿的一抹金黄清轻拂而去：“府中这些日子置办些衣物，霂云若是喜欢，回头有空挑些料子让人替你裁去。”
又闻京中传讯，宫中那位设了席宴邀诸臣赴会，顺道话些个家常，也算是庆今秋五谷丰收，另祝来年顺遂。
楚霂云不是第一次入宫，可纵使来过再多次，少年只觉得离这堂皇之地越近，却越觉得陌生。
今日的元翊不如往日私宴那般随和慵懒，一身龙袍之下的笑意，却让楚霂云隐隐觉得有些疏离。
而楚霂云一如既往地对眼前宾客纷纭提不起什么兴趣，只有当话题抛到了自己头上时，方才从眼前的佳肴上回过神来。
“霂云如今年有十四，可有考虑过婚配?”
按照年龄来讲，再过几年自己也该到了男子适婚之龄，可如今的楚霂云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，听及此处，少年恭敬答道：“霂云未得功名，尚无安家立业之本，故而未曾思虑过成家之事。”
许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答案，那元翊也不在意，自袖中取出一本轻薄的册子，淡笑道：“这是我朝氏族官宦女子的适龄名单，回头若是看上了哪家的女子，朕亲自为你指婚。”
楚霂云低头谢过，出于礼貌，少年翻开典册大致晃上一眼，本是无意之举，楚霂云的目光却突然在右下角不显眼的一处微顿。
放眼望去，也只有“柳箐箐”三个字让自己感到些许熟悉，少年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张满是杀意的面庞，不由得露出些许窘意，而后假装无事发生地略过了此处。
可眼前的元翊是何许人也，楚霂云的一丝微妙的表情变化也没能逃过他的眼睛，元翊的目光向下微移，不着痕迹地露出些许思索之色。
待到楚霂云收起手中典册之时，元翊毫不遮掩地突然开口，饶有兴致地问道：“霂云与那柳家独女相识?”
楚霂云一愣，心中不由得暗呼不妙，只得硬着头皮如实答道：“不算相识。”
元翊点点头，在堂中众多悄然竖起的耳目之下转过身去，轻描淡写地开口：“是个不错的姑娘。”
近处的耳目自然是探得了些许风声，却假意未曾听见，极为自然地谈笑风生，各自心中不知在琢磨着什么。
待到元翊走后，少年身旁的元栩看着他离去的背影，随意抄起桌上被遗忘的薄册。
楚霂云有些诧异地看向男人，似是在疑惑于师父难不成也有为自己指婚之意? 少年思虑再三，终究是没有问出口来。
元栩静静地品着手中温茶，自始至终一言未发。
……
“陛下，您为何对那楚霂云如此上心?”
回到偏殿的元翊神色染上些许慵懒，不再如众人前那般威严肃然，听及此处眉眼轻挑，不紧不慢地开口道：“皇兄的人，自然是要上点心的。”
“……”这本不是一个该他多问的问题。
一旁的亲侍突然回想起数月之前，他惊闻元翊赠了信物与楚霂云时，眼前人如是回答：“皇兄平日洒然淡泊，却素来重情，纵使名利在身却落得一身轻，如今收了霂云，便是他唯一的软肋。”
“可您既然如此看中那孩子，为何名单上又只列些三四品官员的待嫁女子，以安亲王的身份……”一旁亲侍带着些许疑惑没忍住多问了一句，话音出口一半却戛然而止。
答案已在二人之间心知肚明。
元翊没有再多作回答，只是神色不明地勾起嘴角，用指背轻触桌前的茶盏，而后微微缩回手指，淡淡吩咐道：“茶太烫了，换盏新的吧。”
……
与此同时——
殿前的台阶如同自云端而下，层层叠叠拉出天堑般的距离，楚霂云跟在元栩身后，低着头不知兀自在想些什么。
“今日之事，你如何看?”元栩并未道明，楚霂云反应了半晌，才知男人口中之事乃今日陛下有意指婚之举。
楚霂云讷讷地挠了挠头，“弟子没有想法。”
或许早就料到了这个答案，男人欲言又止的话头最终化作了沉默，元栩微微颔首后朝着殿下走去。
“师父。”楚霂云的脚步突然顿住，牵了牵男人的衣袖，他抬起头，望着那张如画般的脸庞，“弟子有个问题不知是否该问。”
“但说无妨。”
少年犹豫了一个呼吸，缓缓开口，“陛下今日之举，是因为您吗?”
元栩挑起眉毛，未曾料到竟然能从这愣头青小子的口中听见这句话，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少年。
“弟子向才粗看了那份名册，发现其上皆为三品以下门第之女，常理而言以您在朝中的权位，陛下亲自指亲定然会是贵胄门第，可正因如此，弟子若是日后建功立业，会让安亲王府更为势大，陛下膝下无女，若是与朝中重臣之女联姻，无异于让其更为忌惮，故而陛下此举，是在未雨绸缪……对吗?”
元栩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，并未承认也并未否认，他看着眼前犹犹豫豫生怕自己失言的少年，眼中露出些许赞许，“跟了我这么久，也不算没有长进。”
其实平日里元栩甚少与楚霂云提及朝中风云，元栩也不愿让本该天真烂漫的少年深陷于一团泥沼的朝局之中，以楚霂云自由不羁的性子，他不会喜欢也并不适合这里。
但元栩知道，既然选择了跟着自己这条路，很多事终究是身不得已的，耳濡目染之下，如今的少年也能看懂些许笑脸背后的深意。
“或许并非忌惮于我，我与陛下既是君臣，也是兄弟，他深知我无意朝堂的性子，故而这些年也从没有真正打压过安亲王府。但这朝堂之上总会有诸多树随风倒的家伙，陛下或多或少是在告诉他们，摆正自己的位置，莫要早早站错了位。”
元栩淡淡开口，转身上了门前的车马，只留下一个背影，楚霂云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，半晌方才明白男人的话中意。
直到很久以后，楚霂云方才明白——
身在雾山之中，时间久了，自然也就看清了迷雾。
不知从哪一刻起，十四岁的少年突然觉得，这天下之大，唯有朝堂容不下他。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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彩蛋是元栩和元翊小时候的片段，🈶哭唧唧小皇帝， 我为什么今天突然磕上兄弟了🤔
感谢@杨辞 @山竹拌雪 @浅浅 @T @三年以后再见 @玖 的前些章节赠送是糖果🍬，太久没更如有遗漏提前致歉，顺便为凉透的救赎求一波小心心w❤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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